VANA👻

kick my superiority complex 👊

【夜莺】雀儿 / 下

*ooc预警

*金主与金丝雀儿


看上文👀 


05

何樱还是拿走了那把手枪。

 

午夜梦回,开抽屉,上膛,枪口抵住丈夫的太阳穴。

 

她细细打量着他的英挺眉眼,嘴唇柔软,停驻着不久前缠绵的温存。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不可苟安一隅,亦不可惶惶终日……”

 

“山河倾覆,吾辈虽只是粗浅商人,也愿意临渊踏冰,萤火之光,若能为点亮盛世光明灿烂发一份光热,虽死无悔。”

 

生而为人,怎么可能一边在同胞面前说些信誓旦旦的话,转头又去做了汉奸呢?她想着,忽然丢下手枪,掩面大哭,“你怎么能这样……你教给我这么多东西,难道就是为了叫我识破你的身份吗?”

 

叶冲睡得很沉,从始至终都没有睁眼,只是被角下的拳头很用力地攥紧。

 

事情被云淡风轻地揭过。

 

组织上并没有蠢到直接派遣何樱刺杀叶冲,只是让她借着叶太太的身份轻而易举得到了许多海外书籍,翻译成中文,悄悄地印刷成册在民间传播。何樱自己也以“夜莺”为笔名,针砭时弊,撰写了许多社论文章,拿去在民主党派的报刊上发表。

 

不久后,何樱在组织的允许下申请了巴黎大学的深造学位,很快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叶冲没有反对,甚至还买了钻石项链给她庆祝。她高兴地扑进先生怀里,亲过他一次又一次,到最后两个人都是湿漉漉的,叶冲的手掌托着她的腰,掌心很暖,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恍惚间听见男人轻轻地说,“还好,还算来得及。”

 

她感受到男人的嘴唇温柔地停留在她柔软的长发上,然后是圆润的肩膀。

 

她听见他含糊道:“到了那里,你一定要好好的。”

 

 

 

 

06

靠着舷窗,何樱的指尖再一次勾勒着蔚蓝色的海洋与碧绿岛屿之间的海岸线,在那层层叠叠的林荫深处,坐落着一栋奶白色的圆顶小楼,小楼前后围绕着植满了扎手的玫瑰。叶冲总是嘲笑她别的样样都清新脱俗,偏偏喜欢玫瑰花这一点,和那些灯红酒绿的女孩子一个样。

 

“哪些个女孩子?”

 

“香岛最风流的叶公子曾经的女朋友们吗?”

 

“我没有过女朋友,你知道的。”

 

“我可不知道,那些什么米高梅啊大世界啊这个那个皇后的……”

 

“她们都不是女朋友。”

 

“那我呢?我是什么?”

 

他把何樱揽在怀里,花洒落在地上,凉丝丝的水珠溅上了皮鞋与裙摆。“是叶冲的妻子。凡此一生,唯你一个妻子。”

 

……

 

何樱的胸口传来一阵冰凉,她摸去,摸到了锋利的钻石项链。很沉。何樱微微思索,还是抬手解开项链,用软布包着塞进了随身的挎包里。

 

人都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见到他。叶冲不曾留过她,她……也的确该开启一段新生活了。她不能违抗组织命令拒绝杀他,但至少可以试着忘了他。

 

有时候何樱真的相信叶冲对她是动了情的,虽说他从未认真地说过什么“我爱你”,但他做的桩桩件件的事情,剖开来看,无一不是掏心窝子对她好。何樱并不明白游走在蛰伏暗夜里的人会是何种心情,难以体会这类人对于“太阳”、“希望”这一类事物的无比炽热的向往与珍重,因为她往后一生都是光明磊落地站在世人面前,以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者的身份笔耕不辍。

 

樱小姐的爱情、叶太太的身份、香港《民报》“夜莺”的身份,终究随着硝烟四散在岁月的长河里。

 

她在巴黎偶尔也会遇到东方来的朋友,她小心地打听香港的消息,被告知组织上的内容无可奉告,砸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叶冲到底是不是个好人无从而知;很久过后她又在报纸上看到了日军驻香岛办公室发生爆炸,日本高官死伤惨重的新闻,她手指着报纸,在花里胡哨的法文印刷体里找那男人的名字,或任何“Y”打头的单词,最终看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名字。

 

Cicada Je

 

Cicada是蝉,叶冲怎么会有这样的英文名字。

 

 

 

07

何樱在巴黎一住就是三十年。

 

1948年,薛萍在重庆被捕,而后再也没有出来。唐风为了她终身未娶,最终因为陈年枪伤在1954年病逝了。政府为他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出殡时满街百姓都来相送,和薛萍合葬与烈士陵园里,而后几十年每隔一阵子就会有天真烂漫的小学生捧着花来看望,也是热闹,算是不负他们夫妇俩为了新天地轰轰烈烈来这世间走的这一遭。

 

关于叶冲的消息,何樱的确没有再收到。

 

倒是在六十年代,她收到了林小庄的来信,这位当时在香港时就常和叶冲厮混在一起的某某会社的社长,后面不知何时被组织上的人成功策反,后来在国家文化部工作。给她来信的时候正在云南某农场接受改造,因为前两年在西北冻伤了腿,哪怕到了南边也时常腿疾复发,想要换一个轻松些的工作,至少不要再整天去地里劈甘蔗了。

 

何樱这些年在海外为共产主义与新中国撰写了许多积极报道与相关书籍,是政府的好朋友,她开了这个口,自然不会不给她面子。不仅如此,政府还极力邀请她回国发展。

 

国家过于热情的态度不免让她生疑,但林小庄到底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一位故人了,哪怕是去探望老友,何樱也坚定地踏上了回国的班机。

 

 

 

08

林小庄在甘蔗园里收拾过行李,正眯着眼睛坐在草棚下晒太阳。何樱穿着轻薄的墨绿色缎裙、踏着米白色的皮鞋踏进去,被凛冽的泥土腥味往后推了两步,皱着眉头看过去,三十年不见,当年那个风流雅致的会社公子已然是一个沧桑老人。

 

两个子弟兵帮忙下去抬箱子,说是行李,也不过是一个破藤条箱子,何樱开玩笑说,“怕不是香港带过来的行李箱吧?”

 

林小庄怔了怔,苦笑道:“还真是。”

 

“那段记忆,刻在骨子里,我忘不掉。”

 

是啊,锦衣玉食的日子,谁忘得掉。何樱在心中苦笑。

 

她纠结着是否该问一问叶冲的下落,但碍于前座两个士兵,终究没有开口。

 

汽车开出甘蔗园的时候,小兵往后递了两杯甘蔗汁,说是当地人请政府来的朋友们喝的。何樱向来不喝果汁的,那天却莫名心中一动捧起喝了一口。

 

甜腻的糖水里若有若无地漾开了玫瑰花的清香。

 

她记得最早和叶冲去吃西餐,她开玩笑问叶冲,“这么酸的红酒,里面放两片玫瑰花就好了。”

 

叶冲刮着她的小鼻子打趣道:“我看你啊,什么都要放点玫瑰花。要是糖水里也放玫瑰,腻死你得了。”

 

叶冲……一点也不腻。何樱偏过头去装作看窗外。

 

这糖水分明就是酸的,又酸又涩。

 

 

 

09

何樱这辈子都很好运气。年轻时在叶冲的庇护下得了很好的教育,而后在巴黎留学、工作,战火与动乱没有伤害到她半分,因而接待她的那个短发女干部看着她的眼神也不算十分友善。

 

“到了。”

 

不知道是谁要接见她。推门进去,是一个长相斯文的秘书模样的年轻人,见到她倒比门外那女人客气许多,“您好,何女士。”

 

“今天请您来,是想要核对1941至1943年间您在香港与秋蝉同志的活动记录……”

 

“等一下,秋蝉是谁?”

 

那年轻人一愣,反问道:“您不认识秋蝉?”

 

“不认识。”

 

等等……秋蝉,蝉……Cicada……那个疯狂的念头早在二十多年前看到那篇报道过后就被丢在了一边,可她未曾想到那随手一抛的种子竟还会在转瞬间扎根,然后疯狂地抽枝生长。

 

“那可是我党在香港联络站最高领导人,您的入党报告都是他批的呢。”

 

“秋蝉……现在在哪里?”

 

小秘书遗憾道:“秋蝉同志当时奉命炸毁日本驻香港伪政府厅,而后与中央失联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最近我们从国际共产同志的信件来往中查到,秋蝉当时并未牺牲,而只是重伤蛰伏,这才有了给机会巴黎站的同志拍电报接应的机会。不过……当时好似并未收到任何回复。”

 

“当时您就在巴黎呢,我们还以为……您知道他是谁呢。原来您也未曾见过秋蝉的真容啊。”

 

 

 

10

“何女士?”

 

“何女士,您还好吧?是不是路途遥远太累了?我们早就说了,您可以晚些时候去接林小庄的。”

 

“我没事。”何樱勉强撑起一个笑容,面色苍白,指尖一点一滴渗着冷汗。她虚虚地往后一靠,腰背磕到了一段金属链条,她反手摸去,是她从巴黎背来的链条包,“我……我想去一趟洗手间。”

 

小秘书客气地回答道:“好的何女士,这边请。”

 

跌跌撞撞地抓着包冲进卫生间,何樱哆嗦着从包最里侧的丝绒夹层里摸出了一条项链。那是这个时代已经很难见到的精细切工的钻石项链,当时何樱收到的时候还抱怨过,为什么不是粉红钻,现在最流行的就是粉红钻,又便宜又好看,比这种白钻实惠多了。

 

叶冲是怎么说的?

 

“白钻经典,最适合雕刻无数个切面棱角,永远不会过时。”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下一个棱面里藏着一段怎样的故事。”

 

她从未戴过这条项链,因为收到这件礼物后不久就去了法国。而后工作繁忙,且提倡刻苦,叶冲送给她的许多东西她都先后变卖或者捐赠去支持革命了,唯独这一件最后留了下来。她说不清是为了什么,难道是真想要给那个汉奸男人留个念想么?

 

何樱小心地举起项链,沿着钻石底下一条不易察觉的细缝掰开。

 

里面是一张很小、很小的黑白相片。相片里的女孩穿着洁白的婚纱,笑意盈盈地坐在一张欧式复古沙发上,年轻的男人站在她身后,双手搭肩,嘴角抿着温柔的笑。那是他们的结婚照片。

 

边缘泛黄。翻过,背面写着一行字:

 

Pour ma Miss Nightingale

Vive le Communisme.

—— Cigale

 

Cigale就是蝉,Nightingale是夜莺。她早该看见的,她早该想到的。

 

抹干了眼泪,何樱从包里抽出一支口红,细细地涂抹了嘴唇,然后往斑驳褶皱的青春不复脸庞上扑了些粉,挺直腰背,推开卫生间的门。

 

她终于明白她这一生仍旧是由那个男人护佑下来的。该如何为一个上下线皆断裂的潜伏的同志平反,叶冲从未教过她,何樱好像从来没有做过叶冲没教过她的事情。但是这一回,她还是想义无反顾地去试一试,那可能会赌上她余生的所有时光,但何樱想通了,早在她于校园里被那男人吸引去了目光,她早就把她一辈子都交付在他的生命里了。

 

fin.

 

————

原本真的想写一个汉//奸与情//妇的故事,但我真的不忍心这么对待冲哥。

我不是要表达什么女人仍旧活在男人的阴影之下的思想,但是也没有想要回避在不同的年代里由于身份悬殊、彼此能给对方带来的庇佑。这段感情前期是不公平的,因为叶冲的确给了何樱许多她本身够不到的东西,但叶冲更多的是想在何樱身上培养自己另一个梦想,一个“不再游走于黑暗蛰伏之中”、而得以“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下写他所想所爱”的梦想。

所以何樱不是一个只晓得打牌跳舞吃西餐的阔太太,而是能够始终保持理智警醒与正义感的人。最终她能否找到叶冲、能否顺利证实他的身份我不知道,只是想说最后这个行为绝非“前期投资后期见成效”的过程,而是这俩人之间终究是势均力敌、当年的小姑娘也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何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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